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嘎子(五)
更新时间:2013-12-09 13:45:00  |  来源:张驰  |  点击次数:2541次

嘎子烧胡麻的事给宁静的兴水村带来了不小的震动。人们先是诧异,继而有些愤怒。这样一个不吭不哈,蔫不拉几的人,竟然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;不论从哪个角度讲,都是荒唐的,应该受到谴责的。嘎子烧掉的不是胡麻,他烧的是兴水村的脸面,是农民的尊严!这胡麻彷佛已不仅仅属于嘎子。嘎子一时成了焦点人物,大街小巷、茶余饭后,几乎到处都有围绕嘎子的话题。

"嘎子现在有钱了!”这是普遍的看法。 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着,前几天嘎子的家里来了两辆小轿车,拉了很多东西,好像给了嘎子很多钱,嘎子的大儿子也在着呢。听说,过些天还要接嘎子到漫水滩去。
“共产党的政策太好了,把嘎子惯坏了!”这是第二种看法。
也有人说:“前几天,我路过嘎子的胡麻地,地上到处都是胡麻籽儿!”因为没有按时收割,嘎子的胡麻,球形的蒴果在烈日的暴晒下早已开了花,嘎子是在一气之下付之一炬的。
还有人拿种枸杞做例子,为嘎子的行为找个靠谱的理由。前些年,因为枸杞价格好,县城北面的漫水滩一直到宁夏的中卫,大片的土地都种了枸杞。哪知道枸杞价格一年不如一年,人工费连年的往上涨。一个农民辛苦一天采摘的枸杞,出售后的收人还不够支付人工工资。许多人因此干脆放弃采摘,任凭成熟的枸杞在阳光的暴晒下,跌落腐烂在泥土里。有的人一气之下,把枸杞连根挖了。嘎子,贼着呢!
嘎子突然的被瞩目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几十年来,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过激的事情。依人们对嘎子的理解,他至少在年轻时有那么一两件让人难忘的傻事;或者,在他两个小孩小的时候,有什么伤及孩子的事故。这样的话,烧胡麻的事就更容易让人们接受了。但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。嘎子的内心愈发莫测,村民们发现他们其实真的不了解嘎子。或许,他就一个不可理喻的,彻头彻尾的懒汉!
嘎子,自从烧了胡麻,变得愈发安静,更多的时间都呆在家里,他怕见人。从杨七异样的眼神和阴阳怪调的语气中,嘎子似乎已经读出了村民们的态度。他不想做解释,他也没有这个习惯。在嘎子的内心,他唯一需要说服的就是自己。嘎子懒散的曲卷在新农村敞亮的大炕上,仰面盯着天花板,有时能直勾勾的看上一个上午。空旷的地上几个大小不一的脏兮兮的脸盆东一个西一个摆放着,正中间的柜子上有几张泛旧的家人的照片。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被褥的霉味,嘎子已久闻不辨。除了嘎子的呼吸声或是偶尔打盹的鼾声,屋子里出奇的安静。这样的日子,嘎子并不陌生。孤独于嘎子早已习以为常。他老婆活的时候,尽管也是一大家人,但孩子们总喜欢围绕在妈妈的身旁,嘎子像个外人,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,咧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。嘎子是孤独的,但他从来没有感到寂寞,于他的内心,他从来没有孤独这样的概念。他以为,每个人都应该这样走完他的人生,能够这样的活着,比那些今天还在晒太阳,明天已经孤独的走了的人已经很幸运了。
烧胡麻的事,让嘎子很不痛快了一阵。他的不爽来自于村民的指指点点。那些已经爆开了蒴果的胡麻,不过已成了一堆草,烧了是它们最好的归宿,这些长舌头们干嘛要管这么多闲事呢!闷在家里实在无聊,嘎子会在黄昏后顺着那条熟悉的自流灌溉水渠走上一圈。夜色中的嘎子,摇摇晃晃,象一个无声无息的幽灵。或者大清早沿着黄河提灌工程的水渠一直向上走,这条水渠穿过层层山峦一直通向遥远的古浪川,那是他从来不曾到过的地方。水渠通过级级提升,在山峦上中穿行,将黄河水引向了曾经的戈壁。渠边的小路行人很少,嘎子不紧不慢地摇晃着,一直向前。他不在乎走多远,走到哪里,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休息,漫长的日子在嘎子的晃动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。脚下是晃动的身影,身后是灼热的阳光。山峦上稀稀拉拉的有一些低矮的柴草,远看起来仍然是荒凉的。嘎子的思绪如同身后的山峦,起起伏伏,人生的许多场景反复回旋,有些像他脚下的影子,挥之不去。他想起自己烧胡麻的壮举,眼睛里流露出自豪的光芒,嘴角提的更高了。不远处的地面有一个小石子,嘎子缓慢的倒了倒脚步,提起右脚踢了出去。小石子旋转着飞快的冲向水里,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浪花。
约莫十来天后,嘎子大白天又晃荡着出现在村子的上上下下,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许多天前的事情。嘎子依然有些拘谨,瘦弱的有些前倾的身子,看起来有些卑微,正好隐藏了他的内心,帽檐下的小眼睛警惕的观察着四周,有人向他打招呼时,咧嘴一笑算是回应。
“嘎子!坏怂,怎么把胡麻烧了。”
熟悉的村民总是要找话茬和嘎子说上两句。嘎子咧大的嘴又合上了,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他的眼睛闪烁着一丝不快,头偏向了另一个方向,步履瞒珊的离开了。



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九日  张驰  上海